法治日报全媒体记者 王春 通讯员 许华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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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下班的时间，银行职员已经微微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李丽娥只好再打电话去催：“小伙子，你的银行卡到底在哪里开户的？之前告诉我们的这个，不对的。你一定要马上重新核实啊！大家都等着。”

“我被骗了16万，你才追回来478块，为了这点钱还要来这么催！”接下来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抱怨，话语说得更难听了。

50岁的资深民警，被一个毛头小伙子这么数落，李丽娥也只能一笑而过。要紧的是办完事，免得拖累银行职员们吃午饭。

浙江杭州女刑警李丽娥的日常工作就是帮被骗的人和企业追回资金，小到几百块钱，大到几百万。

一样的繁琐，一样的付出，一样的认真，收获大不一样

有一家外省的贸易公司被全国各地39个公安机关同时冻结了678万，其中有张先生被炒股诈骗套路骗走的2万块钱。李丽娥为了追回其中属于张先生的1万块钱，花了8个月从外省公安这里一张一张办出来35张同意函，终于实现了该案全国首笔资金返还。

有一位张女士也是被炒股投资诈骗了100万，李丽娥好不容易跟外省公安的刑侦部门走完了那些办理同意函的手续，突然又冒出一个经侦部门因为其他案子冻结了账户。经过两年时间跟办案地公检法部门的“多次协调”，李丽娥终于把这100万全部追回。

去银行执行的时候，银行工作人员经常被她的工作量震惊，李丽娥也是摊手一笑，那又如何。

30年的资深刑警，除了法医DNA业务等专业岗位，她几乎历练过所有的刑侦基层岗位，经验丰富的好处是心态也豁达。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抓坏蛋和追资金其实差不多

来公安机关报案的人，通常还希望能把钱追回来；要是不抱希望了，压根儿就不来报案。警察们不是也不能这么应对。

这几年你经常会看到各种各样拦截电信网络诈骗的新闻故事，比如警察拦下被骗人，没有转账；比如警方切断了资金流，主要是指被骗人转账出去以后，警方马上通过多次密码输错，冻结诈骗团伙用来收钱的账户，或者通过一套跟银行协作的机制来实现资金止付。在公安机关的一再努力下，移动运营商和银行也联手开展了断卡行动，销掉了一大批可能或者已经助纣为虐的诈骗卡。以至于如今普通市民新开户的难度也提高不少，不但限制开卡数量，开卡前也必须要回答一堆问题和签承诺书。

因此，事情到了李丽娥手里的时候，通常已经过了追回资金的黄金时间。

这个就靠同事们劲往一块儿使了，在一定范围内是可以变通的。比如原本按部就班的办案流程，有的部分可以分工合作，有的部分可以专人专班，总之，又要节约警力，又要提高效率。

面对狡猾的对手，警方需要比诈骗团伙更灵活，才能保障百姓利益。

2019年5月，杭州一家信息技术公司的财务被QQ上冒充领导的套路骗了535万。第二天才报案，这时候钱已转出去23小时了，止付的黄金时间基本没有了。

李丽娥团队没有放弃。民警面对被骗的财务一边规范地走完接警、作笔录、立案的流程，同步也在第一时间把两个广东的涉案银行账户信息传递到刑警大队。

没想到，当天赶上了内部平台系统维护，不能用，李丽娥急煞了。她马上改为联系广东省公安厅反诈中心，借用他们的驻点银行对涉案账户进行止付。成功止付一个以后，再带上法律文书到附近的农业银行网点，对另一个账户开展止付和侦查。

这第二个账户，居然已经注销了，可见骗子十分狡猾。

经过努力，李丽娥从银行获得了资金明细，再往下追查，不但从银行账户和第三方支付公司中挖回来335万元，现金46万元，还冻结了一套利用赃款还完房贷的房子，顺便抓捕嫌疑人2人，也将受害人的损失降到了最低。

那些年办的那些杀人放火黄赌毒案子的快侦快破经验，用到追回资金上面，也是蛮管用的么。

数学不好的人，整整两天才把783条资金流水排出顺序

2020年10月下旬，张先生来报案，他被人以股票投资方式诈骗6万元。杭州西湖公安跟骗子赛跑成功，冻结了其中一个在大连开户的涉案账户。

一个好消息，这个账户里有678万元之多；一个坏消息，冻结这个账户的有全国各地39个公安机关办案单位。

这个账户，在张先生被骗的6天时间里有将近1000条交易记录，主要交易集中的2天里也有700余条记录，有进有出，而且银行提供的每一条记录都只有日期，没有具体的几点几分。

也就是说，张先生转进去的钱已经混在这个资金池里，不断地进出。按照李丽娥团队的计算，张先生被骗的6万元其中有2万元进入了这个账户，这2万元怎么样才能要回来呢？

因为追回资金有一个规定的比例计算方法，但是要求账目准确，还得去开户行调取明细。经咨询，开户行能调取的账户明细也不一定按时间顺序给。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李丽娥一想到自己当年的高考数学成绩，都是满头大汗。

咬咬牙，团队一起上阵，花了两天时间，反复核对账户资金进出数字和余额数字的对应关系，她们自己把这783条交易记录按时间顺序排出来了。

根据规定的计算方法，有希望为张先生讨回来10554元。

在杭州市公安局审批通过后，李丽娥开始了“漫长”的追款。

因为她得联系全国各地的另外38家公安机关，分别找到冻结人和办案人，一一打通电话，一条条解释那些乱七八糟的明细，一次次沟通然后得到对方领导同意，接着文书来往，最后拿到对方的同意函。

听起来就很烦的事，做起来更烦。

比如张先生这个案子，2021年5月开始发函，到2021年大年三十收到最后一张有效的同意函，时间过去了整整8个月。

新年第一天上班李丽娥就去跑银行执行，银行柜员惊叹：生平第一次看到！35份同意函只为了1万余元。这么大的工作量，不划算啊。

李丽娥微微一笑，对啊。

可是，截至目前，能从这个案子里成功返还被骗资金的，也只有杭州西湖公安独一份。

沟通第三方支付平台，保护企业合法资金

林先生的公司账户突然被冻结，金额600多万。听说是有犯罪团伙进行了洗钱操作，支付给林先生一笔钱作为货款，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外贸商户也是电信网络诈骗犯罪资金洗白的重要渠道，历年来冻结账户中属于商户账户的不少。对林先生这样的账户，李丽娥团队也是非常仔细地梳理涉案资金，联系开户人调查资金来由，区分出货款或其他合法收入。经过企业提供相应材料，通过审核后，通知冻结单位及时解冻。

西湖公安对林先生的对公账户进行甄别时，由于林先生提供的合同与金额不符且提供不了其他佐证材料，联系进货方也未能证实，林先生几乎陷入绝望。

经李丽娥团队的争取，层层请示上级部门，最后改为限额冻结，为林先生盘活了这600余万资金。因此，林先生特别感谢西湖公安的李丽娥团队的认真和负责，同意退出17000元涉案资金，让西湖公安返还给被骗人。

全国第三方支付平台有近400个，第三方支付平台也是被骗资金流向的一个重要通道，但这个通道资金的追查不是一般的麻烦。

一开始，李丽娥团队要先跑银行再跑第三方平台，后来可以在系统协作的平台上查询了，查询结果还得去第三方支付平台复查。

获取第三方支付平台的支持和配合，是李丽娥遇到的又一个难关。

第三方支付平台的冻结资金的返还并没有明确的政策支持，每个平台的具体要求也不一样，这是第三个难关。

其实，前述某信息技术公司的被骗资金也有部分牵涉到了第三方支付平台。

李丽娥和她的小伙伴们通过快速联动追查，2年间通过这个渠道冻结了400余万资金。为了能将这批冻结资金合法地返还给受害人，她们以“此处省略几万字”的艰辛，最后在广州、深圳、北京、杭州等地，将冻结在10个第三方支付平台里的360余万资金返还给了16个受害人。

“这是我们能做的对当前经济发展的有效的工作。”李丽娥说。

从5人团队到整个警队参与，6年追回7000多万元

从2016年接到这个任务， 截止到2022年3月底，6年来李丽娥团队从5人发展到了西湖公安全体民警的积极参与。

他们对4000余起电信网络诈骗案件进行资金侦查，为受害人追回被骗资金共1000余笔，共计7050余万元。

这篇文章可能因为涉及到很多专业知识，非专业人士读起来不一定好懂，这已经是我们尽最大努力来描述和解释李丽娥跟她的伙伴们的艰难“公关”了。

这还不够。

正如本文开头那样，被骗十几万的受害人可能会对其中一笔几百元的返还相当不介意和不耐烦，或者如林先生这样对合法账户被冻结不满意不同意的，李丽娥和同事们的耐心解释尤其重要。

对外贸企业，她们也不忘做好教育工作，要求商户依法依规收汇结汇，遵守国际贸易准则签订交易合同，明确付款账户，拒收地下钱庄支付货款或换汇以切断这条洗钱渠道。

“一个案件处理下来并不难，难的是一直处理下去。唯有经办人秉持高度的责任心、顽强的恒心和不懈的耐心坚持下去。征途漫漫，惟有奋斗，以此励志！” 这是典型的70后思维和口吻，但也是典型的70后民警的作风。

案子破到最后，群众满意率终究是有一大半是要看追回来多少钱的。

虽然李丽娥秉持着“能追回一分是一分”的态度进行工作，但是每次她去社区、学校、企业或者网络上直播讲防范诈骗时，她说，“钱被骗了是很难很难追回来的，所以大家千万要捂紧钱包！个人不要随便给陌生账户转账，企业财务转账前一定要跟领导电话确认或者当面确认。”

这个已经讲了140多场“反诈骗脱口秀”的受人欢迎的警花，微信名居然还叫“我笨我要多读书”。